感恩节的前一个礼拜五傍晚 (11/21/2014)，我们正在吃晚饭，邻居Carter夫妇来访，平常有人来有事说，一般就在门口说一下就走了。这一次Carter夫妇神情凝重，说有一个不好的事情希望坐下慢慢说，我连忙请他们进来坐下。我们怎么也没想到，我们邻居家女孩儿艾莉(Alli)前两天因癫痫发作抢救无效在盐湖城儿童医院病逝。这个消息惊得我们一时说不出话来，怎么可能？艾莉才15岁，如何让我相信？Carter夫妇讲，艾莉从未有过癫痫的预兆，这是第一次犯病，而且就要了命，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，艾莉的妈妈伤心欲绝！想到我再也看不到艾莉灿烂的笑容，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……
我的邻居Beus一家是非常有爱心的，很特殊的美国人。为什么说特殊，Beus夫妇自己没生过孩子，四个子女全部是收养的，俩儿俩女，来自三个国家。大儿子已经结婚了，一个女儿在弗吉尼亚做missionary，和他们住在一起的是另一个从罗马尼亚收养的儿子，再一个就是艾莉了。艾莉是从台湾来的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。艾莉的养父Steven在Adobe上班，平常不善言辞，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，但经常看见他周末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，不是剪草、打边就是收拾，人瘦瘦的，背略有些弯。养母Dena美丽大方，热情开朗，三年前我们搬来的第一天就认识了，她主动跑过来和我们打招呼，并offer 我们要帮忙可以直接找他们，我们那时刚到这个陌生的小区，Dena 的话让我既感动又感激！
我们搬过来之后，每每在院子外看见Dena, 都会聊上一会儿，她不光介绍她家的情况，有时还讲讲其他的邻居，谁家里都几口人了，几个孩子，都是做什么的等等。让我很快对周围的邻居有个大概的了解。Dena虽然也给我说过艾莉，但直到几个月后，在我们对面邻居Mike一家举办的Street party上，才第一次正式见到了艾莉。Dena特意把艾莉叫到我跟前，介绍我们认识，那时艾莉12岁，留着披肩发，圆圆的脸，我用英语跟她问好后，她马上用台湾普通话告诉我，她会讲国语。让我很惊讶，我一直以为她是在小baby的时候就被收养的，实际上艾莉在台北上过几年学，她是十岁那年的圣诞节，才来到美国的。后来我才知道艾莉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，此后她一直在孤儿院，直到Beus夫妇把她带到美国。我在怜悯艾莉身世的同时又真心的替她高兴，庆幸这样一家有爱心的美国人收养她，从此她不再孤单，有人爱有人疼。让我相信人们常说的：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，真的会为你开一扇窗。
也许都有着中国文化的背景，我心里对艾莉会有一种亲近感，有时在院子里见到她会问她：在美国生活习惯不习惯？想不想台北？想不想家乡的美食？她每次的回答都是简单明了，毕竟我们不是一代人，不是朋友，没有更多的交流。我们的对话无外乎就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。我在家里经常会做包子饺子给孩子们吃，有一次包子发的特别好，我想到了艾莉，记得跟她说过要让她尝尝我做的中国饭，于是盛了一饭盒让儿子给她家送过去。过了几天遇见她妈妈，她说：你做的包子艾莉非常爱吃，艾莉说味道很正宗，有家乡的感觉，听了我心里美美的，并对她妈妈说下回再让艾莉尝尝我做的饺子。没想到，这话说出来，我竟然再没有兑现的机会了。
一晃儿，我们在Highland住了三年多了。艾莉长高长大很多，夏天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她在马路上玩滑板，在Highland的Trail上骑自行车，有时候和她的同学朋友们坐在家门前的马路牙子上聊天，大老远看见我，会大声和我打个招呼。她妈妈还帮艾莉养了两个宠物狗，艾莉会给狗狗扎上蝴蝶结戴上墨镜装扮她的狗狗。她上学的时候她妈妈还会帮她溜溜狗。在我眼里她们是和谐幸福的一家人！
艾莉刚来的时候是她妈妈在家教她念书(Home School)，后来上初中就去学校念了。有一次她妈妈问我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很聪明？我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呢？她说你看你丈夫是博士一定很聪明了。艾莉上中学后，她的数学学的特别好，老师总是夸她。我笑了，对她说那是你认识的中国人聪明，不代表所有的中国人都聪明，有笨的你没见到罢了。日子就是这样过着，平安又平静。夏天各家都忙着院子，忙着自己的事。这中间小区里办过几次party，见过几次艾莉的身影。一转眼，新学期开始了，孩子们都升了一级，艾莉也上高中了。天慢慢凉了，孩子们不经常在外面玩了。直到今年的HALLOWEEN(万圣节)晚上，我家的孩子们都去要糖了，我们在家负责发糖，家里来了一拨拨的孩子。又听到门铃，我就起身开门，这一次我发现是艾莉带着她的六、七个同学站在我家门前，忘了她穿的什么Custom了，但她没戴面具，我一下认出了她。本能的打了个招呼: 你好！艾莉。她冲我笑了笑，说: Trick or Treat。我给她们每个人都放了糖，冲着艾莉和她的同学说了句: Happy Halloween！真没想到这竟是她在这人世上，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，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！一想到这儿，我的心真的好痛！眼泪又止不住淌下。她才15岁啊，上帝不是为你开了一扇窗吗？为什么在你青春绽放的时候，你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世界的许多美好，你还没经历多彩的人生呢，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？艾莉，如果真有灵魂存在，阿姨还想再对你说一句: “Happy in the heaven”
昨天礼拜六举行了艾莉的葬礼。早上十点开始，我们早到二十分钟，教堂的大厅、走廊，已经来了好多人。我们被安排在一个较小的屋子里等着最后的review(瞻仰遗容)。屋子站满了人，大部分是艾莉养父母的亲戚。屋子靠墙中间停放着coffin(棺木)，只有一半打开，另一半铺满鲜花。旁边放着两幅大照片，一幅是艾莉和家人的合影。另一幅是艾莉本人的，笑的阳光灿烂，令人心醉，看着让人心碎！Dena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，加上连日的操劳和过度的伤心，看起来十分憔悴。当我走近她，本想安慰一下她，但竟哽咽的说不出话，我们给了彼此一个深深的拥抱。此时此刻，沉默和抽泣胜过任何言语！我走近艾莉，她是那么安详地躺在那里。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伸出手，轻轻的触摸她冰冷的双手和脸颊，眼泪滴落在她的身上，心里默念：永别了，艾莉！在棺木合上之前，她的家人以吻别的方式与她做了最后的道别。接下来的葬礼隆重、庄严、肃穆，在教堂的大厅，艾莉的亲人、朋友们以摩门教传统的方式为艾莉送行。他们回顾她短暂的一生给大家带来的欢乐，他们为她歌唱，为她祈祷，相约在将来的某一天再相聚。
谨以此文献给艾莉(Alli Yiying Beus，周宜颖 Dec 2 1998––Nov 21 2014)，我们永远怀念你！
11/30/2014 于犹他Highland
后记：两年过去了，再读这篇祭文，依然会让我的眼眶盈满了泪水。艾莉的音容笑貌也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，两年前那段难过的日子历历在目！世事无常是常态，生命如此的宝贵和脆弱！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个会先来，想到那些永远离开我们亲人朋友，我们这些每天依旧能迎接朝阳，体会岁月沧桑、蹉跎，同时享受着自然的赐予的人们，难道不更应该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吗！平淡平安的生活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？愿艾莉在天国一切安好，没有伤悲！
